桌上摆着一瓶酒，麦尔丹拉着含香坐下，抬手将两个酒杯斟满，将其中一杯递给含香。 “我一直有个愿望，就是与你一起在我们亲手种的梧桐树下共饮这合卺酒。明日大婚时行的是我们回部的礼仪，所以今晚，便让我们用中原的婚俗饮下这杯酒，好吗？” 含香愣了一瞬，看了看麦尔丹手中的酒杯，又看了看他面容上蕴含的丝丝情谊，温言道： “当然好了。”说着，接过酒杯，穿过手臂，两人一饮而尽。 放下酒杯，含香便催促道：“麦尔丹，不是说要去祭拜父亲吗？酒也喝了，我们快去快回吧？还有，你这个锁链为何还不解下？” 含香有些不明白。 明明乾隆赦免了他，还让他当回部的首领，怎么这个锁链却一直带在身上？ 麦尔丹摇了摇头，“不去了，我没有脸面去见父亲。” 对于最后一个问题确是没有解释。 含香闻言也没多想，赶紧又道：“那既是不去，我们就快些回去吧，明日还有的忙呢。” 含香转身就要走，却被麦尔丹拉住了手腕，“含香，没有明日了。” 含香愕然的望着麦尔丹，“什么没有明日了？” 麦尔丹定定的看着含香，微微笑了笑，只是那笑中却沾了些泪水。 “明日的一切与我们无关，而今晚，便是我给你的婚礼，同样也是——我们的葬礼。” “你说什么？你，你在开玩笑的对不对？麦，麦尔丹，快别闹了，我们真该回去了。”含香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。 她说完就想要走，也不等麦尔丹了。 然而刚走没两步，就觉小腹一阵疼痛，她刚要抬手捂上小腹，就猛地吐出一口血来。 含香看着地上的血，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，随即转过身，惊恐的盯着麦尔丹，颤声道： “你，你要杀我？为什么？我有了你的孩子啊！你知不知道，我死，我们的孩子也会死？” “虎毒不食子啊！就连萧云都因为我怀有身孕没有立即处置我，你却想要杀我？” 就在含香说完的同时，麦尔丹的毒也发作了，他也同样吐出了一口血。 “含香，我们有罪，有罪是要还的。” 腹中的疼痛使得含香的面上一阵扭曲，听了麦尔丹的话，含香默了好一会，才咬着牙道： “所以，你打从一开始就没想让我活着。替我求情，不过是想要将我带回然后亲手为你父亲报仇是吗！” “是。” 含香眼眶通红，“麦尔丹，你好狠的心！你为了替你父亲报仇，连你的孩子都可以不顾，你是他的父亲啊，你怎么能不让他出生，亲眼看看这个世界呢！” 含香是在气麦尔丹不顾孩子吗？ 当然不，孩子死不死无所谓，她是在担心自己的安危。 “有我们这样的罪人当父母，他出生也不会幸福。”麦尔丹缓缓坐下，背靠着树干，闭上了眼睛等待着死亡的来临。 含香眼神充满了愤恨。 明明她已经活了下来！ 明明她就要过上安稳的日子了！ 明明她还庆幸自己福大命大，还得意即便阴谋败露依旧有人为她兜底，娶她做王妃，可转头，就被这兜底的人迎面来了一棒！ 含香气的浑身发抖，可越来越冷的身体也令她无暇顾及这些。 她不能死，她不要死！ 凝香丸，对！凝香丸！ 她转头就要跑回宫。 “没用的，你坚持不到的，还是省省力气吧。”树下的麦尔丹说这话时连眼都没睁。 希望被击碎，含香似是终于忍受不了即将死亡的惊恐，失控的尖叫道：“我不会死，我不会死！我还要做这世上最尊贵的女人，我怎么会死！” 可刚说完，一阵剧痛便向她袭来。 麦尔丹听见声音，缓缓的睁开了眼睛，看着面露痛苦的含香嘲讽道： “痛苦吗？忘了跟你说，这毒与你当年给我父亲下的是同一种毒，只不过，当年你是一点一点下的，而我，是全部下的。” 含香痛的浑身痉挛，闻言，她气的抓起桌上的酒瓶，将其砸碎，便嘶吼着向麦尔丹刺来，“我杀了你！” 麦尔丹一把捏住含香的手腕，任她在怀里挣扎，最终失去动静。 “含香。”麦尔丹轻轻念了一声。 没有人回答他，四周寂静无声。 一滴眼泪从眼角滑落。 风吹起—— 梧桐叶簌簌作响。 月光从树叶的缝隙中一点点渗透下来，洒在二人身上。 落叶不更息，断蓬无复归。 这一刻，诉尽悲凉。 消息传到养心殿时，乾隆萧云的眼中没有一点惊讶之色，只有一声深深的叹息。 从那一日麦尔丹为含香求情之时，两人便已明白麦尔丹的打算。 就如乾隆所说，麦尔丹可以原谅含香任何事，却无论如何都不会原谅这杀父之仇。 就像他始终不愿意撤下身上的锁链一般，他认定自己是罪人，是害死父亲的罪人，是害死兄弟的罪人。 如若他没有爱上含香，那么他的父亲、兄弟或许就不会死。 所以既是一切都因他而起，那么就由他来结束这一切。 他们在梧桐树下许下的诺言，那便在梧桐树下就此长眠。 “皇上，皇贵妃，随消息传来的还有一封信。” 小路子将一封信递给乾隆，随后站到一旁。 乾隆打开信—— 【皇上，皇贵妃，感谢你们的成全，也感谢你们对我的信任。 可恕麦尔丹无能，一个杀妻杀子的人是不配活着的，更不配担任回部的首领。 不过请你们放心，我已经选了一个非常优秀的勇士继任回部首领。 他曾是我父亲最为得意的弟子，他有着绝对的忠心，他比我更适合做好回部的首领。 有他在的一天，回部定不会再生出二心。 麦尔丹 敬上】 两人看完了信，萧云心里唏嘘不已。 没想到，都到这份上了，麦尔丹竟然还记着这一事呢。 人是个痴情种，到死都不忘给她心爱的女人一份体面。 也确实是个值得敬佩的勇士，到死都不忘为回部的子民求一份保障。 这一封信看似简单，其实是在跟他们二人说: 若大清有难，回部定然身先士卒，不会忘了当日承诺，但若回部有难，也请大清出兵相助，保他回部子民无恙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