但是话说回来,即便是规矩这么多,可却没人真的心生怨言,因为曹国公待兄弟们是真好。先干完活,干得好的有赏。从百户到士卒,都能分到半个巴掌大的肉片子。而且平日吃的也好,早晚两顿都是干的,粥浓的插进筷子不倒,而且还带着咸淡。这他妈以前只有鞑子来犯要拼命了,或者过年前后才有的好吃食。最主要的除了吃的好之外,能让这些军兵们舍出全身力气来的最重要的原因,是曹国公说了。修好了水渠,往后沿着黑河两岸的土地,都属于他们军户。是的,属于他们军户。而不是名义上朝廷每个军户给田六亩到三十亩不等,实际上稍微好点的地都在大人们的手中。而是实打实的,按照人头分给他们。另外,还有个小道消息。曹国公不但给地,听说他老人家说了,谁干得好,日后还要给配媳妇!“一二一...”“遭娘瘟的老王八,你他妈的又顺拐了!”“抬起头来,打起精神来!”黑河沿岸,满是震天的口号声。随着清晨的薄雾彻底的消散,放眼看去,无数锄头高高的举起,重重的落下,大片大片的泥土被翻开。而又有无数的汗水,无声的落在泥土之中,仿如化作春雨,尽情的滋润。千百年前,大汉盛唐正是如此。千百年后,汉唐的后人们亦是如此。“弟兄们加把劲呀,吼嘿吼!”“弟兄们别放手呀,吼嘿吼!”熟悉的旋律,不约而同的在各处响起。沿着前代人修理水渠的痕迹,这代人重新挖开,挖深...泥土翻开之后,石碾子被绳索高高吊起,然后砰砰的落下,一下下砸在泥土上,进行夯实。随着石碾子上下翻飞,随着军汉们粗壮的手臂一次次的肌肉扎起,深深的沟渠已渐单成形。虽然累,但人人脸上都带着笑。因为庄稼汉出身的他们完全可以预见,当水闸打开的那天,他们亲手疏通的沟渠,会变成一条条养活黑河两岸的活水。忽然,一名军汉,在落下石碾时,不经意的擦拭汗珠的时候,整个人的身体顿住了。“你狗日的看啥....”百户骂咧咧的上前,顺着他的目光看去,也是一愣。而后是无数道好奇的目光,探究的看去,然后也变得沉默了。噗!却是一名身材高大的年轻人,把一块棱角打磨整齐的石头,用力的按在刚挖开的水渠之中,然后弯腰起身,手中的锤子重重的落下。砰!砰!恰好有风吹过,吹掉了那年轻人脸上的面巾,露出一张俊朗的面容。“公爷....”有人放下手中的农具,喃喃自语。谁敢相信,那样一位皇亲国戚,好似神仙一样的人物,竟然跟着他们一块,在这地上....辛苦的干活。“狗日的咋停止了?”李景隆感受到身上的目光,用手臂抹了下额头上密密麻麻的汗水,喘着粗气对那些看着的人骂道,“偷懒的今儿没饭吃!”霎那间,工地上号声再起。“兄弟们加把劲呀,吼嘿吼.....”声音,比以前任何一次都更加的嘹亮。~“爷,您喝碗羊汤呗?”夜风已冷,长夜宁静。原野上的营垒之中,灯火点点。河坝边上的营寨之中,李景隆捧着一个老碗,大口的喝着黏糊糊的粥汤。李老歪在边上急得都快掉眼泪了。他家的公爷何时遭过这样的罪?锦衣玉食的长大,现在却跟那些军汉一样,吃着糙食!“大伙都吃这!”李景隆袖子抹了下嘴,“我喝羊汤吃烙饼,像话吗?”“你是公爷呀!”李老歪在旁劝道,“你犯不着....”“你懂个球!”李景隆笑骂,然后转头,看着奔流的从祁连山上流下的黑河之水,“我既然来了,既然干了,就不能高高在上的!”说着,他突然皱眉,用力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。“不过话说回来,这玩意还真是难吃!”李老歪搓着衣角,“您脸上都皴了,手都破了,您这样夫人见了,不知多心疼!”“你也是跟着我从死人堆爬出来!”李景隆又咬了一口扎嗓子的馍,费力的咽下去,“也是跟着我老子南征北战的老兵,如今怎么婆婆妈妈的!”“我是觉得...”李老歪看着李景隆,顿了许久,才开口道,“您突然之间,变得让小人不认识了!”“不就是干了点活吗?”李景隆笑笑,而后低声道,“人过留名雁过留声,我来这世上一遭,不能总想着自已荣华富贵,总得留下点什么?”“公爷...公爷....”突然,远处传来呼喊之声。却是熊本堂大呼小叫,手舞足蹈的跑来。“啥事,笑的嘴都丢了?”李景隆起身喊道。“兰州...”熊本堂扶着腰,喘着气大笑,“公爷!京城来旨意了...”“哦?”李景隆忙放下碗,“说啥了?”“太子爷命陕西布政司,给您这边征调了两千石匠,两千铁匠!”熊本堂依旧喘着粗气,“还从山陕两省,给您调一千多头骆驼...”说着,他喘匀了气,继续道,“另,命山西布政司那边,今年的边税...给咱们这边匀了五万两出来!还有十六万石的米粮!”“这...”突如其来的好事,让李景隆措手不及。朱家爷俩其实都挺铁公鸡的,咋突然之间这么大方?“太子爷的口谕!”熊本堂又笑道,“水利修好了,不逊军功!哈哈哈哈!”“谁来传的旨意?”李景隆大声问道。不等熊本堂说话,后面突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,“我呀!”“曹.....”李景隆一惊,而后一个蹦高,“曹泰!”“哈哈哈!兄弟!”月色之下,一人站在不远处,嫌弃的指着李景隆,笑骂道,“你现在就跟个老农似的,哈哈哈哈!”“你咋来了?”李景隆冲过去,一把抱住曹泰。“哎哎哎,我新衣裳!”曹泰身上簇新的麒麟服,嘴里嚷嚷,“你身上都是沙子!”说着,他也拉着李景隆的手,“太子爷传旨给你,我自然是自告奋勇啦!”随即,他看向不远处奔腾的黑河,“我来这一路,总是听人家说李公渠,哈哈哈,李子!你不打仗来着修河来啦,哈哈!还李公?哎呦.....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七老八十了呢?哈哈!”“李公渠?”李景隆心中一惊,“谁说的?”“还谁说什么?”曹泰道,“从我进兰州开始,街头巷尾议论的就是你这李公渠!”说着,带着几分感叹,“我在兰州虽只待了一天,但听到的都是你的好话!还有人私下说你是万家生佛呢!”蓦地,李景隆心中一惊。“什么李公渠,你听错了?”李景隆正色道,“我在甘州修的,是洪武渠!”